吴书八
擞催 ◎张严程阚(kàn)薛传第八
韩宗张纮（hóng）字子纲，广陵人。游学京都，吴书曰：纮（hóng）入太学，事博士韩宗，治京氏易、欧阳尚书，又於(yū)外黄从濮（pú）阳闿[kǎi]受韩诗及礼记、左氏春秋。还本郡，举茂才，公府辟(bì pì)，皆不就，吴书曰：大将军何进、太尉朱俊、司空荀爽三府辟(bì pì)为掾(yuàn)，皆称疾不就。避难江东。孙策创业，遂委质焉。表为正议校尉，吴书曰：纮（hóng）与张昭（zhāo）并与参谋，常令一人居守，一人从征讨，后吕布袭取徐州，因为之牧，不欲令纮（hóng）与策从事。追举茂才，移书发遣纮（hóng）。纮（hóng）心恶布，耻为之屈。策亦重惜纮（hóng），欲以自辅。答记不遣，曰：“海产明珠，所在为宝，楚虽有才，晋实用之。英伟君子，所游见珍，何必本州哉？”从讨丹杨。策身临行陈，纮（hóng）谏曰：“夫主将乃筹谟之所自出，三军之所系命也，不宜轻脱，自敌小寇。原麾（huī）下重天授之姿，副四海之望，无令国内上下危惧。”
，策建安四年，策遣纮（hóng）奉章至许宫，留为侍御史。少府孔融等皆与亲善。吴书曰：纮（hóng）至，与在朝公卿[qīng]及知旧述策材略[lüè]绝异，平定三郡，风行草偃，加以忠敬款诚，乃心王室。时曹公为司空，欲加恩厚，以悦远人，至乃优文褒[bǎo] [bāo]崇[chóng]，改号加封，辟(bì pì)纮（hóng）为掾(yuàn)，举高第，补侍御吏，后以纮（hóng）为九江太守。纮（hóng）心恋旧恩，思还反命，以疾固辞。曹公闻策薨[hōng]，欲因丧伐吴。纮（hóng）谏，以为乘人之丧，既非古义，若其不克，成仇弃好，不如因而厚之。曹公从其言，即表权为讨虏(lǔ)将军，领会稽(jī)太守。曹公欲令纮（hóng）辅权内附，出纮（hóng）为会稽(jī)东部都尉。吴书曰：权初承统，春秋方富，太夫人以方外多难，深怀忧劳，数有优令辞谢，付属以辅助之义。纮（hóng）辄拜笺[jiān]答谢，思惟补察。每有异事密计及章表书记，与四方交结，常令纮（hóng）与张昭（zhāo）草创撰[zhuàn]作。纮（hóng）以破虏(lǔ)有破走董卓，扶持汉室之勋（xūn）；讨逆平定江外，建立大业，宜有纪颂以昭（zhāo）公义。既成，呈权，权省读悲感，曰：“君真识孤家门阀阅也。”乃遣纮（hóng）之部。或以纮（hóng）本受北任，嫌其志趣不止於(yū)此，权不以介意。初，琅邪赵昱为广陵太守，察纮（hóng）孝廉，昱后为笮融所杀，纮（hóng）甚伤愤，而力不能讨。昱门户绝灭，及纮（hóng）在东部，遣主簿至琅邪设祭，并求亲戚（qī）为之后，以书属琅邪相臧宣，宣以赵宗中五岁男奉昱祀[sì]，权闻而嘉之。及讨江夏，以东部少事，命纮（hóng）居守，遥领所职。孔融遗（yí wèi）纮（hóng）书曰：“闻大军西征，足下留镇。不有居者，谁守社稷？深固折冲，亦大勋（xūn）也。无乃李广之气，仓发益怒，乐一当单于，以尽馀愤乎？南北并定，世将无事，孙叔投戈(gē)，绛、灌俎(zǔ)豆，亦在今日，但用离析，无缘会面，为愁叹耳。道直途清，相见岂复难哉？”权以纮（hóng）有镇守之劳，欲论功加赏。纮（hóng）厚自挹损，不敢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宠，权不夺其志。每从容侍燕，微言密指，常有以规讽。江表传曰：初，权於(yū)群臣多呼其字，惟呼张昭（zhāo）曰张公，纮（hóng）曰东部，所以重二人也。
肥城后权以纮（hóng）为长史，从征合肥。吴书曰：合肥城久不拔，纮（hóng）进计曰：“古之围城，开其一面，以疑众心。今围之甚密，攻之又急，诚惧并命戮[lù]力。死战之寇，固难卒拔，及救未至，可小宽之，以观其变。”议者不同。会救骑至，数至围下，驰骋挑战。权率轻骑将往突敌，纮（hóng）谏曰：“夫兵者凶器，战者危事也。今麾（huī）下恃盛壮之气，忽强暴之虏(lǔ)，三军之众，莫不寒心，虽斩将搴(qiān)旗，威震敌场，此乃偏将之任，非主将之宜也。原抑(yì)贲[bì] [bēn]、育之勇，怀霸王之计。”权纳纮（hóng）言而止。既还，明年将复出军，纮（hóng）又谏曰：“自古帝王受命之君，虽有皇灵佐(zuǒ)於(yū)上，文德播於(yū)下，亦赖[lài]武功以昭（zhāo）其勋（xūn）。然而贵於(yū)时动，乃后为威耳。今麾（huī）下值四百之厄，有扶危之功，宜且隐息师徒，广开播殖，任贤使能，务崇[chóng]宽惠，顺天命以行诛，可不劳而定也。”于(yū)是遂止不行。纮（hóng）建计宜出都秣(mò)陵，权从之。江表传曰：纮（hóng）谓权曰：“秣(mò)陵，楚武王所置，名为金陵。地势冈阜(fù)连石头，访问故老，云昔秦始皇东巡会稽(jī)经此县，望气者云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气，故掘断连冈，改名秣(mò)陵。今处所具存，地有其气，天之所命，宜为都邑。”权善其议，未能从也。后刘备之东，宿於(yū)秣(mò)陵，周观地形，亦劝权都之。权曰：“智者意同。”遂都焉。献帝春秋云：刘备至京，谓孙权曰：“吴去此数百里，即有警急，赴救为难，将军无意屯京乎？”权曰：“秣(mò)陵有小江百馀里，可以安大船，吾方理水军，当移据之。”备曰：“芜湖近濡[rú]须，亦佳也。”权曰：“吾欲图徐州，宜近下也。”臣松之以为秣(mò)陵之与芜湖，道里所校无几，於(yū)北侵(qīn)利便，亦有何异？而云欲闚徐州，贪秣(mò)陵近下，非其理也。诸书皆云刘备劝都秣(mò)陵，而此独云权自欲都之，又为虚错。令还吴迎家，道病卒。临困，授子靖[jìng]留笺[jiān]曰：“自古有国有家者，咸欲脩德政以比隆盛世，至於(yū)其治，多不馨(xīn)香。非无忠臣贤佐(zuǒ)，闇於(yū)治体也，由主不胜其情，弗能用耳。夫人情惮[dàn] [dá]难而趋易，好同而恶异，与治道相反。传曰‘从善如登，从恶如崩’，言善之难也。人君承奕世之基，据自然之势，操八柄之威，甘易同之欢，周礼太宰职曰：以八柄诏王驭群臣。一曰爵，以驭其贵。二曰禄，以驭其富。三曰予，以驭其幸。四曰置，以驭其行。五曰生，以驭其福。六曰夺，以驭其贫。七曰废，以驭其罪。八曰诛，以驭其过。无假取於(yū)人；而忠臣挟[xié] [jiā]难进之术，吐逆耳之言，其不合也，不亦宜乎！（虽）则有衅[xìn]，巧辩缘间，眩於(yū)小忠，恋於(yū)恩爱，贤愚杂错，长幼失叙，其所由来，情乱之也。故明君悟之，求贤如饥渴[kě]，受谏而不厌，抑(yì)情损欲，以义割恩，上无偏谬之授，下无希冀之望。宜加三思，含垢(gòu)藏疾，以成仁覆之大。”时年六十卒。权省书流涕(tì)。
场３纮（hóng）著[zhù]诗赋铭诔十馀篇。吴书曰：纮（hóng）见柟榴枕，爱其文，为作赋。陈琳（lín）在北见之，以示人曰：“此吾乡里张子纲所作也。”后纮（hóng）见陈琳（lín）作武库赋、应机论，与琳（lín）书深叹美之。琳（lín）答曰：“自仆[pū] [pú]在河北，与天下隔，此间率少於(yū)文章，易为雄伯，故使仆[pū] [pú]受此过差之谭，非其实也。今景兴在此，足下与子布在彼，所谓小巫见大巫，神气尽矣。”纮（hóng）既好文学，又善楷篆(zhuàn)，与孔融书，自书。融遗（yí wèi）纮（hóng）书曰：“前劳手笔，多篆(zhuàn)书。每举篇见字，欣然独笑，如复睹其人也。”子玄，官至南郡太守、尚书。江表传曰：玄清介有高行，而才不及纮（hóng）。玄子尚，江表传（曰）称尚有俊才。孙皓[hào]时为侍郎，以言语辩捷见知，擢(zhuó zhuō)为侍中、中书令。皓[hào]使尚鼓琴，尚对曰：“素不能。”敕[chì]使学之。后晏[yàn]言次说琴之精妙，尚因道“晋平公使师旷作清角，旷言吾君德簿，不足以听之。”皓[hào]意谓尚以斯喻己，不悦。后积他事下狱，皆追以此为诘(jié jí)，环氏吴纪曰：皓[hào]尝问：“诗云‘汎[fàn]彼栢舟’，惟栢中舟乎？”尚对曰：“诗言‘桧[guì] [huì]楫(jí)松舟’，则松亦中舟也。”又问：“鸟之大者惟鹤，小者惟雀乎？”尚对曰：“大者有秃[tū]鹙，小者有鹪鹩[jiāoliáo]。”皓[hào]性忌胜己，而尚谈论每出其表，积以致恨。后问：“孤饮酒以方谁？”尚对曰：“陛下有百觚之量。”皓[hào]云：“尚知孔丘之不王，而以孤方之！”因此发怒收尚。尚书岑(cén)昬率公卿[qīng]已下百馀人，诣宫叩头请，尚罪得减死。送建安作船。久之，又就加诛。
壁印初，纮（hóng）同郡秦松字文表，陈端字子正，并与纮（hóng）见待於(yū)孙策，参与谋谟。各早卒。
胫罡[gāng]严畯字曼才，彭城人也。少耽学，善诗、书、三礼，又好说文。避乱江东，与诸葛(gé gě)瑾(jǐn)、步骘（zhì）齐友善。性质直纯厚，其於(yū)人物，忠告善道，志存补益。张昭（zhāo）进之於(yū)孙权，权以为骑都尉、从事中郎。及横江将军鲁肃卒，权以畯代肃，督[dū]兵万人，镇据陆口。众人咸为畯喜，畯前后固辞：“朴素书生，不闲军事，非才而据，咎悔必至。”发言慷慨[kǎi]，至於(yū)流涕(tì)，志林曰：权又试畯骑，上马堕鞍。权乃听焉。世嘉其能以实让。权为吴王，及称尊号，畯尝为卫尉，使至蜀，蜀相诸葛(gé gě)亮深善之。不畜禄赐，皆散之亲戚（qī）知故，家常不充。广陵刘颖与畯有旧，颖精学家巷，权闻徵[zhǐ] [zhēng]之，以疾不就。其弟略[lüè]为零陵太守，卒官，颖往赴丧，权知其诈病，急驿收录。畯亦驰语颖，使还谢权。权怒废畯，而颖得免罪。久之，以畯为尚书令，后卒。吴书曰：晙时年七十八，二子凯、爽。凯官至升平少府。
徶畯著[zhù]孝经传、潮水论，又与裴(péi)玄、张承论管仲、季路，皆传於(yū)世。玄字彦黄，下邳[pī]人也，亦有学行，官至太中大夫。问子钦[qīn]齐桓(huán)、晋文、夷、惠四人优劣，钦[qīn]答所见，与玄相反覆，各有文理。钦[qīn]与太子登游处，登称其翰(hàn)采。
率啵程秉字德枢（shū），汝南南顿人也。逮[dài] [dǎi]事郑玄，后避乱交州，与刘熙考论大义，遂博通五经。士燮命为长史。权闻其名儒，以礼徵[zhǐ] [zhēng]秉，既到，拜太子太傅。黄武四年，权为太子登娉周瑜女，秉守太常，迎妃於(yū)吴，权亲幸秉船，深见优礼。既还，秉从容进说登曰：“婚姻人伦之始，王教之基，是以圣王重之，所以率先众庶(shù zhù)，风化天下，故诗美关雎，以为称首。原太子尊礼教於(yū)闺(guī)房，存周南之所咏，则道化隆於(yū)上，颂声作於(yū)下矣。”登笑曰：“将顺其美，匡救其恶，诚所赖[lài]於(yū)傅君也。”
渍病卒官。著[zhù]周易摘、尚书駮、论语弼[bì]，凡三万馀言。秉为傅时，率更令河南徵[zhǐ] [zhēng]崇[chóng]亦笃（dǔ）学立行云。吴录曰：崇[chóng]字子和，治易、春秋左氏传，兼善内术。本姓李，遭乱更姓，遂隐於(yū)会稽(jī)，躬耕以求其志。好尚者从学，所教不过数人辄止，欲令其业必有成也。所交结如丞相步骘（zhì）等，咸亲焉。严畯荐崇[chóng]行足以厉俗，学足以为师。初见太子登，以疾赐不拜。东宫官僚皆从咨询。太子数访以异闻。年七十而卒。
揭跞(lì luò)阚(kàn)泽字德润，会稽(jī)山阴人也。家世农夫，至泽好学，居贫无资，常为人佣书，以供纸笔，所写既毕，诵读亦遍。追师论讲，究览群籍，兼通历数，由是显名。察孝廉，除钱唐长，迁郴令。孙权为骠骑将军，辟(bì pì)补西曹掾(yuàn)；及称尊号，以泽为尚书。嘉禾中，为中书令，加侍中。赤乌五年，拜太子太傅，领中书如故。
诸家泽以经传文多，难得尽用，乃斟[zhēn]酌[zhuó]诸家，刊约礼文及诸注说以授二宫，为制行出入及见宾仪，又著[zhù]乾[qián] [gān]象历注以正时日。每朝廷大议，经典所疑，辄咨访之。以儒学勤劳，封都乡侯。性谦恭笃（dǔ）慎，宫府小吏，呼召对问，皆为抗礼。人有非短，口未尝及，容貌似不足者，然所闻少穷。权尝问：“书传篇赋，何者为美？”泽欲讽喻以明治乱，因对贾[jiǎ] [gǔ] [jià]谊过秦论最善，权览读焉。初，以吕壹奸罪发闻，有司穷治，奏以大辟(bì pì)，或以为宜加焚裂，用彰元恶。权以访泽，泽曰：“盛明之世，不宜复有此刑。”权从之。又诸官司有所患疾，欲增重科防，以检御臣下，泽每曰“宜依礼、律”，其和而有正，皆此类也。吴录曰：虏(lǔ)翻称泽曰：“阚(kàn)生矫杰，盖蜀之扬雄。”又曰：“阚(kàn)子儒术德行，亦今之仲舒也。”初，魏文帝即位，权尝从容问群臣曰：“曹丕(pī)以盛年即位，恐孤不能及之，诸卿[qīng]以为如何？”群臣未对，泽曰：“不及十年，丕(pī)其没矣，大王勿忧也。”权曰：“何以知之？”泽曰：“以字言之，不十为丕(pī)，此其数也。”文帝果七年而崩。臣松之计孙权年大文帝五岁，其为长幼也微矣。六年冬卒，权痛惜感悼，食不进者数日。
逭泽州里先辈丹杨唐固亦修身积学，称为儒者，著[zhù]国语、公羊、谷梁传注，讲授常数十人。权为吴王，拜固议郎，自陆逊、张温、骆[luò]统等皆拜之。黄武四年为尚书仆[pū] [pú]射，卒。吴录曰：固字子正，卒时年七十馀矣。
忪薛综字敬文，沛郡竹邑人也。吴录曰：其先齐孟尝君封於(yū)薛。秦灭六国，而失其祀[sì]，子孙分散。汉祖定天下，过齐，求孟尝后，得其孙陵、国二人，欲复其封。陵、国兄弟相推，莫適[shì]受，乃去之竹邑，因家焉，故遂氏薛。自国至综，世典州郡，为著[zhù]姓。综少明经，善属文，有秀才。少依族人避地交州，从刘熙学。士燮既附孙权，召综为五官中郎，除合浦[pǔ]、交阯太守。时交土始开，刺吏吕岱率师讨伐，综与俱行，越海南征，及到九真。事毕还都，守谒(yè)者仆[pū] [pú]射。西使张奉於(yū)权前列尚书阚(kàn)泽姓名以嘲泽，泽不能答。综下行酒，因劝酒曰：“蜀者何也？有犬为独，无犬为蜀，横目苟身，虫入其腹。”臣松之见诸书本“苟身”或作“句身”，以为既云“横目”，则宜曰：“句身”。奉曰：“不当复列君吴邪？”综应声曰：“无口为天，有口为吴，君临万邦，天子之都。”于(yū)是众坐喜笑，而奉无以对。其枢（shū）机敏捷，皆此类也。江表传曰：费祎[yī]聘于吴，陛见，公卿[qīng]待臣皆在坐。酒酣[hān]，祎[yī]与诸葛(gé gě)恪[kè]相对嘲难，言及吴、蜀。祎[yī]问曰：“蜀字云何？”恪[kè]曰：“有水者浊，无水者蜀。横目苟身，虫入其腹。”祎[yī]复问：“吴字云何？”恪[kè]曰：“无口者天，有口者吴，下临沧海，天子帝都。”与本传不同。
菡俪吕岱从交州召出，综惧继岱者非其人，上疏曰：“昔帝舜南巡，卒於(yū)苍梧。秦置桂林、南海、象郡，然则四国之内属也，有自来矣。赵佗起番(fān pān)禺，怀服百越之君，珠官之南是也。汉武帝诛吕嘉，开九郡，设交阯刺史以镇监之。山川长远，习俗不齐，言语同异，重译乃通，民如禽兽，长幼无别，椎[zhuī] [chuí]结徒跣[xiǎn]，贯头左衽(rèn)，长吏之设，虽有若无。自斯以来，颇徙中国罪人杂居其间，稍使学书，粗知言语，使驿往来，观见礼化。及后锡[xī]光为交阯，任延为九真太守，乃教其耕犁，使之冠履[lǚ]；为设媒官，始知聘娶；建立学校，导之经义。由此已降，四百馀年，颇有似类。自臣昔客始至之时，珠崖除州县嫁娶，皆须八月引户，人民集会之时，男女自相可適[shì]，乃为夫妻，父母不能止。交阯糜（mí méi）泠、九真都庞二县，皆兄死弟妻其嫂，世以此为俗，长吏恣听，不能禁制。日南郡男女倮体，不以为羞。由此言之，可谓虫豸(zhì)，有靦面目耳。然而土广人众，阻险毒害，易以为乱，难使从治。县官羁（jī）縻，示令威服，田户之租赋，裁取供办，贵致远珍名珠、香药、象牙、犀角、玳瑁[mào]、珊瑚(hú)、琉璃、鹦鹉、翡翠、孔雀、奇物、充备宝玩，不必仰其赋入，以益中国也。然在九甸之外，长吏之选，类不精覈。汉时法宽，多自放恣，故数反违法。珠崖之废，起於(yū)长吏睹其好发，髡(kūn)取为髲。及臣所见，南海黄盖为日南太守，下车以供设不丰，挝(zhuā wō)杀主簿，仍见驱逐。九真太守儋萌[méng]为妻父周京作主人，并请大吏，酒酣[hān]作乐，功曹番(fān pān)歆[xīn]起舞属京，京不肯起，歆[xīn]犹迫强，萌[méng]忿杖歆[xīn]，亡於(yū)郡内。歆[xīn]弟苗帅众攻府，毒矢射萌[méng]，萌[méng]至物故。交阯太守士燮遣兵致讨，卒不能克。又故刺史会稽(jī)朱符，多以乡人虞[yú]褒[bǎo] [bāo]、刘彦之徒分作长吏，侵(qīn)虐（nüè）百姓，强赋於(yū)民，黄鱼一枚收稻一斛(hú)，百姓怨叛，山贼并出，攻州突郡。符走入海，流离丧亡。次得南阳张津，与荆(jīng)州牧刘表为隙，兵弱敌强，岁岁兴军，诸将厌患，去留自在。津小检摄[shè] [niè]，威武不足，为所陵侮，遂至杀没。后得零陵赖[lài]恭，先辈仁谨，不晓时事。表又遣长沙吴巨为苍梧太守。巨武夫轻悍[hàn]，不为恭服，（所取）相怨恨，逐出恭，求步骘（zhì）。是时津故将夷廖、钱博之徒尚多，骘（zhì）以次鉏治，纲纪適[shì]定，会仍召出。吕岱既至，有士氏之变。越军南征，平讨之日，改置长吏，章明王纲，威加万里，大小承风。由此言之，绥[suí]边抚裔，实有其人。牧伯之任，既宜清能，荒流之表，祸福尤甚。今日交州虽名粗定，尚有高凉宿贼；其南海、苍梧、郁(yù)林、珠官四郡界未绥[suí]，依作寇盗，专为亡叛逋逃之薮。若岱不复南，新刺史宜得精密，检摄[shè] [niè]八郡，方略[lüè]智计，能稍稍以渐（能）治高凉者，假其威宠，借之形势，责其成效，庶(shù zhù)几可补复。如但中人，近守常法，无奇数异术者，则群恶日滋，久远成害。故国之安危，在於(yū)所任，不可不察也。窃惧朝廷忽轻其选，故敢竭[jié]愚情，以广圣思。”
黄龙三年，建昌侯虑为镇军大将军，屯半州，以综为长史，外掌众事，内授书籍。虑卒，入守贼曹尚书，迁尚书仆[pū] [pú]射。时公孙渊降而复叛，权盛怒，欲自亲征。综上疏谏曰：“夫帝王者，万国之元首，天下之所系命也。是以居则重门击柝以戒不虞[yú]，行则清道案节以养威严，盖所以存万安之福，镇四海之心。昔孔子疾时，讬乘桴[fú]浮海之语，季由斯喜，拒以无所取才。汉元帝欲御楼船，薛广德请刎颈以血染车。何则？水火之险至危，非帝王所宜涉也。谚曰：‘千金之子，坐不垂堂。’况万乘之尊乎？今辽东戎貊小国，无城池之固，备御之术，器械铢钝，犬羊无政，往必禽克，诚如明诏。然其方土寒埆，谷稼不殖，民习鞍马，转徙无常。卒闻大军之至，自度不敌，鸟惊兽骇，长驱奔窜，一人匹马，不可得见，虽获空地，守之无益，此不可一也。加又洪流滉瀁，有成山之难，海行无常，风波难免，倏[shū]忽之间，人船异势。虽有尧舜之德，智无所施，贲[bì] [bēn]育之勇，力不得设，此不可二也。加以郁(yù)雾冥其上，咸水蒸其下，善生流肿，转相洿染，凡行海者，稀无斯患，此不可三也。天生神圣，显以符瑞，当乘平丧乱，康此民物；嘉祥日集，海内垂定，逆虏(lǔ)凶虐（nüè），灭亡在近。中国一平，辽东自毙，但当拱手以待耳。今乃违必然之图，寻至危之阻，忽九州之固，肆一朝之忿，既非社稷之重计，又开辟(bì pì)以来所未尝有，斯诚群僚所以倾身侧息，食不甘味，寝不安席者也。惟陛下抑(yì)雷霆之威，忍赫斯之怒，遵乘桥之安，远履[lǚ]冰之险，则臣子赖[lài]祉，天下幸甚。”时群臣多谏，权遂不行。
鄢(yān)汹[xiōng]正月乙未，权敕[chì]综祝祖不得用常文，综承诏，卒造文义，信辞粲(càn)烂(làn)。权曰：“复为两头，使满三也。”综复再祝，辞令皆新，众咸称善。赤乌三年，徙选曹尚书。五年，为太子少傅，领选职如故。吴书曰：后权赐综紫绶囊(náng,nāng)，综陈让紫色非所宜服，权曰：“太子年少，涉道日浅，君当博之以文，约之以礼，茅土之封，非君而谁？”是时综以名儒居师傅之位，仍兼选举，甚为优重。六年春，卒。凡所著[zhù]诗赋难论数万言，名曰私载，又定五宗图述、二京解，皆传於(yū)世。
孙休子珝[xǔ]，宫至威南将军，征交阯还，道病死。汉晋春秋曰：孙休时，珝[xǔ]为五宫中郎将，遣至蜀求马。及还，休问蜀政得失，对曰：“主闇而不知其过，臣下容身以求免罪，入其朝不闻正言，经其野民皆菜色。臣闻燕雀处堂，子母相乐，自以为安也，突决栋焚，而燕雀怡然不知祸之将及，其是之谓乎！”珝[xǔ]弟莹，字道言，初为秘府中书郎，孙休即位，为散骑中常侍。数年，以病去官。孙皓[hào]初，为左执法，迁选曹尚书，及立太子，又领少傅。建衡三年，皓[hào]追叹莹父综遗（yí wèi）文，且命莹继作。莹献诗曰：“惟臣之先，昔仕于汉，奕世绵绵，颇涉台观。暨臣父综，遭时之难，卯(mǎo)金失御，邦家毁乱。適[shì]兹乐土，庶(shù zhù)存孑(jié)遗（yí wèi），天启其心，东南是归。厥初流隶，困于蛮垂。大皇开基，恩德远施。特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招命。拯擢(zhuó zhuō)泥汙(wū)，释放巾褐(hè)，受职剖(pōu)符。作守合浦[pǔ]，在海之隅[yú]，迁入京辇（niǎn），遂升机枢（shū）。枯瘁[cuì]更荣，绝统复纪，自微而显，非原之始。亦惟宠遇，心存足止。重值文皇，建号东宫，乃作少傅，光华益隆。明明圣嗣，至德谦崇[chóng]，礼遇兼加，惟渥惟丰。哀哀先臣，念竭[jié]其忠，洪恩未报，委世以终。嗟(jiē)臣蔑[miè]贱，惟昆及弟，幸生幸育，讬综遗（yí wèi）体。过庭既训，顽蔽难启。堂构弗克，志存耦耕。岂悟圣朝，仁泽流盈。追录先臣，愍[mǐn]其无成，是济是拔，被以殊荣。珝[xǔ]忝[tiǎn]千里，受命南征，旌(jīng)旗备物，金革杨声。及臣斯陋，实闇实微，既显前轨，人物之机；复傅东宫，继世荷辉，才不逮[dài] [dǎi]先，是忝[tiǎn]是违。乾[qián] [gān]德博好，文雅是贵，追悼亡臣，冀存遗（yí wèi）类。如何愚胤(yìn)，曾无仿佛！瞻(zhān)彼旧宠，顾此顽虚，孰[shú]能忍媿，臣实与居。夙（sù）夜反侧，克心自论，父子兄弟，累世蒙[mēng] [méng] [měng]恩，死惟结草，生誓杀身，虽则灰陨[yǔn]，无报万分。”
味是岁，何定建议凿圣谿以通江淮，皓[hào]令莹督[dū]万人往，遂以多盘石难施功，罢还，出为武昌左部督[dū]。后定被诛，皓[hào]追圣谿事，下莹狱，徙广州。右国史华覈上疏曰：“臣闻五帝三王皆立史官，叙录功美，垂之无穷。汉时司马迁、班固，咸命世大才，所撰[zhuàn]精妙，与六经俱传。大吴受命，建国南土。大皇帝末年，命太史令丁孚[fú] [fū]、郎中项峻始撰[zhuàn]吴书。孚[fú] [fū]、峻俱非史才，其所撰[zhuàn]作，不足纪录。至少帝时，更差韦曜[yào]、周昭（zhāo）、薛莹、梁广及臣五人，访求往事，所共撰[zhuàn]立，备有本末。昭（zhāo）、广先亡，曜[yào]负恩蹈(dǎo)罪，莹出为将，复以过徙，其书遂委滞，迄今未撰[zhuàn]奏。臣愚浅才劣，適[shì]可为莹等记注而已，若使撰[zhuàn]合，必袭孚[fú] [fū]、峻之迹，惧坠大皇帝之元功，损当世之盛美。莹涉学既博，文章尤妙，同寮[liáo]之中，莹为冠首。今者见吏，虽多经学，记述之才，如莹者少，是以慺慺为国惜之。实欲使卒垂成之功，编於(yū)前史之末。奏上之后，退填沟壑(hè)，无所复恨。”皓[hào]遂召莹还，为左国史。顷之，选曹尚书同郡缪祎[yī]以执意不移，为群小所疾，左迁衡阳太守。既拜，又追以职事见诘(jié jí)责，拜表陈谢。因过诣莹，复为人所白，云祎[yī]不惧罪，多将宾客会聚莹许。乃收祎[yī]下狱，徙桂阳，莹还广州。未至，召莹还，复职。是时法政多谬，举措烦苛，莹每上便宜，陈缓刑简役[yì]，以济育百姓，事或施行。迁光禄勋（xūn）。天纪四年，晋军征皓[hào]，皓[hào]奉书於(yū)司马伷[zhòu]、王浑、王濬[jùn] [xùn]请降，其文，莹所造也。莹既至洛阳，特先见叙，为散骑常侍，答问处当，皆有条理。干宝晋纪曰：武帝从容问莹曰：“孙皓[hào]之所以亡者何也？”莹对曰：“归命侯臣皓[hào]之君吴也，昵近小人，刑罚妄(wàng)加，大臣大将，无所亲信，人人忧恐，各不自保，危亡之衅[xìn]，实由於(yū)此。”帝遂问吴士存亡者之贤愚，莹各以状对。太康三年卒。著[zhù]书八篇，名曰新议。王隐晋书曰：莹子兼，字令长，清素有器宇，资望故如上国，不似吴人。历位二宫丞相长史。元帝践阼，累迁丹杨尹、尚书，又为太子少傅。自综至兼，三世傅东宫。
纮（hóng）文评曰：张纮（hóng）文理意正，为世令器，孙策待之亚於(yū)张昭（zhāo），诚有以也。严、程、阚(kàn)生，一时儒林也。至畯辞荣济旧，不亦长者乎！薛综学识规纳，为吴良臣。及莹纂[zuǎn]蹈(dǎo)，允(yǔn)有先风，然於(yū)暴酷之朝，屡登显列，君子殆诸。
